地球局｜挫败“宫廷政变”的约旦在中东是怎样的存在

  4月7日，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终于打破沉默，他在一封公开信中宣布，“煽动活动”已被平息，国家安全而稳定。在那之前，4月3日至5日，约旦王室乃至整个王国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三天，与一次内外勾连的未遂“宫廷政变”擦肩而过。

  约旦政局向来稳定，素有“和平绿洲”和“缓冲器”之称，出于王室家族历史和数十年来奉行的对外政策影响，约旦既是美国在中东的“战略伙伴”，也是少数几个与以色列建交的国家，同时又与沙特、伊拉克和埃及等阿拉伯国家关系密切。

  如果不是这次“突发”事件，约旦这个中东小王国或许会继续低调下去。如今，稳定的王室被撕开一道口子，内部矛盾暴露于天下。尽管阿卜杜拉二世以“家事”的方式迅速处置，但约旦恐难再回到从前。

  4月8日，约旦首都安曼一家商店门前挂着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的照片。（新华社）

  4月3日，一条事先录好的视频经由英国广播公司曝光，视频主角是约旦亲王哈姆扎。哈姆扎在视频中宣称，自己和家人遭军方软禁，安保人员被撤，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同时，他否认了军方对其“破坏国家安全稳定”的指控。

  同一天，约旦军方也发表相关声明，要求哈姆扎停止针对国家安全和稳定的活动，否认其被逮捕的传闻。约旦武装部队参联会主席胡奈提表示，约旦安全机构展开了全面联合调查行动，逮捕了王室成员哈桑·本·扎伊德，以及曾任财政、计划大臣的巴西木·阿瓦达拉等人。

  尽管双方各说各话，但毫无疑问，约旦扼杀了一起萌芽中的“宫廷政变”。4月4日，约旦副首相兼外交大臣萨法迪宣布，挫败一起哈姆扎等人参与、勾连境外势力的危害国家安全活动，已逮捕了至少16人。萨法迪说，根据截获的情报，外部势力甚至与哈姆扎的妻子联系，提出为哈姆扎夫妇准备一架飞机以便其离开约旦。

  萨法迪的官宣，等于给这次事件定了性，而哈姆扎成了整个约旦乃至全世界的焦点。

  现年41岁的哈姆扎亲王，是约旦已故国王侯赛因与第四个妻子努尔王后所生的长子，是现任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年龄相差18岁。

  老侯赛因国王统治约旦超过46年，他治下的约旦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在国内享有很高威望；外交上成果颇丰，既是美国在中东不可或缺的盟友，也成为继埃及之后第二个与以色列建交的中东阿拉伯国家，同时与沙特、伊拉克等周边兄弟国家保持密切联系，在巴以和难民等问题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侯赛因国王一生有过四次婚姻，共育有11个子女，据说哈姆扎是老国王最喜欢的王子，“看见他就开心”。1999年2月，侯赛因国王病逝。尽管哈姆扎很受父王宠爱，但当时的他刚19岁，尚不足以胜任领导王国的重担。

  老国王去世前不久，确立他与第二个妻子所生的长子、即阿卜杜拉二世为王储，后者在父王去世后继承了王位。同时，遵照老国王遗嘱，任命同父异母的弟弟哈姆扎为王储。

  哈姆扎与兄长阿卜杜拉二世一样，在英美接受教育。哈姆扎中学就读于英国著名私立学校哈罗公学，那里的学子非富即贵。后来，又进入英国老牌陆军军校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与阿卜杜拉二世成为校友。回到约旦后，哈姆扎曾在约旦武装部队第40装甲旅担任军官。阿卜杜拉二世曾在牛津大学和美国乔治敦大学深造，哈姆扎则曾前往哈佛大学法学院进修。

  可以说，哈姆扎与王位失之交臂，差的只是年纪尚浅。然而，他在王储之位上坐了5年多后，2004年11月突遭废黜。当时，阿卜杜拉二世国王给出了的理由是，让哈姆扎“从王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以便从事他更能胜任的工作。又5年后，阿卜杜拉二世任命时年15岁的长子侯赛因为王储。

  尽管被褫夺了王储头衔，但哈姆扎似乎并没打算放弃。年轻的他被外界认为“虔诚”“谦逊”，五官长相以及比较亲民的作风，都与深受爱戴的已故老国王极为相似，这些都使其深受约旦民众欢迎。

  2011年席卷中东、北非的大动荡也波及到了约旦，首都安曼等地也曾爆发反对政府的抗议活动，政府推行的一些经济改革措施也威胁到了一些部落和上层群体的利益。尽管抗议活动针对的是政府，民众依然支持王室，但二者很难彻底分清关系。

  那场风波之后，阿卜杜拉二世国王通过不断改组政府、适度赋权议会、进行政策调整等方式，逐渐平息了抗议活动。但反对势力却由此形成一个名为“赫拉克”的反对派组织，认为哈姆扎可当作国王的替代者。

  哈姆扎自己也在或多或少地利用着这股“暗流”。他在积累民众好感度的同时，也经常造访约旦各部落，与部落首领和长老们过从甚密。近年来，哈姆扎多次公开指责约旦政府的治理方式存在问题。2018年，他不仅公开呼吁打击腐败，以重建国家和人民之间的信任，甚至还在社会化媒体上发布“哦，我的国家”这样极具挑衅性的话语。这些举动逐渐引起约旦政府的警惕。

  约旦在中东属于小国寡民，既没什么油气资源，国土也多是山地戈壁和荒漠，不像沙特等海湾兄弟国家那样坐拥丰富的油气财富。尽管约旦在红海亚喀巴湾拥有一小段海岸线，但由于地理条件限制，港口规模很小。约旦经济的三大支柱，除了旅游业，就是外国投资援助和侨汇。

  因而，去年以来新冠疫情给约旦经济造成的冲击也更严重，青年失业率飙升、贫困加剧，社会矛盾不断累积。今年以来，反对派组织“赫拉克”趁机发力，在首都安曼等地策划民众集会抗议，约旦政府多次采取行动驱散人群。

  今年3月，约旦一家医院发生氧气供应中断事件，导致9名新冠患者死亡，这起医疗事故引发众怒，暴露出管理不善和官员疏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约旦政府内部存在的问题。事件发生后，哈姆扎前往死者家中慰问，这被认为抢了国王阿卜杜拉二世的风头。

  在4月3日曝光的视频中，哈姆扎严厉指责约旦政府腐败无能。但阿卜杜拉二世国王的态度比较克制，他选择在家族内部处理哈姆扎事件。4月5日，局势峰回路转，约旦王宫发表相关声明称，阿卜杜拉二世国王委托叔叔哈桑亲王与哈姆扎进行了家族内部沟通，哈姆扎当天签署承诺书，表示将遵守宪法和家族规定，拥护国王和王储。

  阿卜杜拉二世本人继而在4月7日打破沉默，在公开信中宣布煽动活动已被平息，国家安全而稳定。至于哈姆扎的现状，阿卜杜拉二世说，哈姆扎及其家人都在王宫中，处于他本人的“照料”之下。他同时表示，疫情加剧了约旦面临的严峻经济挑战，意识到民众正遭遇困难，将团结民众和哈希姆家族共同应对挑战。

  哈希姆家族正是约旦王室，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王室家族之一，也是教先知的直系后裔，其显赫地位在中东备受尊崇。约旦的全称就是约旦哈希姆王国。

  20世纪初，奥斯曼帝国在一战中战败，哈希姆家族领导了一场针对奥斯曼帝国的大起义，彻底击垮了这个末日帝国。后来，哈希姆家族一度曾控制约旦王国、伊拉克王国和汉志王国，并短暂建立过叙利亚王国。如今，只有约旦王国延续了下来。

  哈姆扎事件迅速引发全球关注。沙特、阿联酋、埃及、科威特、巴林、卡塔尔、伊拉克、黎巴嫩、阿曼等所有邻国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均第一时间发声，表达对阿卜杜拉二世国王的支持。以色列国防部长甘茨表示，约旦是以色列的战略盟友，这起事件是约旦的内部事务。

  沙特外交部长费萨尔4月5日专程到访安曼，向约旦方面转交了沙特国王萨勒曼对阿卜杜拉二世国王表达支持的信件。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表示，约旦是美国的关键伙伴，美方完全支持阿卜杜拉二世国王。美国总统拜登4月7日专门与阿卜杜拉二世通电话，表示全力支持他领导下的约旦。

  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也在4月7日到访约旦，在与阿卜杜拉二世会谈并表达对他的支持。中东另一地区大国伊朗也第一时间发表相关声明，称这是约旦的内部事务，反对任何外部干涉。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4月6日表示，作为约旦的好朋友，中方支持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陛下为维护国家安全和稳定所采取的措施，相信在阿卜杜拉二世国王领导下，约旦完全有能力处理好内部事务，保持国家长治久安。

  国际社会这波一连串回应，足以说明约旦在中东事务中的重要性。与一些中东国家暴力冲突不断、政府频繁更迭不同，约旦从始至终保持着安全稳定，被称为中东的“和平绿洲”。

  历史原因使得约旦一直在巴以问题上扮演协调人的角色，1994年与以色列正式建交，成为埃及之后第二个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中东阿拉伯国家。约旦王室与伊拉克萨达姆政权也关系不错，后者掌权时曾对约旦有过大量投资援助，约旦则在萨达姆倒台后给予其子女庇护。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巴以冲突以及叙利亚内战均产生了大量难民，约旦又在接收和安置难民问题上不可或缺。据联合国难民署2019年6月发布的报告，当年约旦约接收了来自57个国家的75万难民。

  疫情导致约旦旅游业遭受重创，游客人数锐减，同时也影响了劳务输出，进而波及侨汇收入。此外，规模甚巨的难民负担也是拖累约旦经济的另一大要因。难民问题使得约旦能轻松的获得国际援助，国际社会也因此高度关注约旦政局。

  与各大国和域内国家保持良好关系的约旦，还是中东反恐的重要参与方，其在美国打击和“国”等极端组织的行动中发挥着支援和支点作用。而所有这一切，不能离开阿卜杜拉二世的有力领导，以及约旦王室和政局的稳定。